李延声:群星闪耀延河边
党的二十大刚刚胜利闭幕,10月27日,习近平总书记就带领新当选的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赴陕西延安瞻仰延安革命纪念地。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弘扬伟大建党精神和延安精神,为实现党的二十大提出的目标任务而团结奋斗。从媒体上看到报道,我十分激动。 一说到延安,我总会心潮澎湃。延安是革命圣地,延安是新中国的摇篮,也是我出生的地方。对于延安时期的文艺前辈,我始终怀有一种亲切感和崇敬感。今年是毛泽东同志《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简称《讲话》)发表80周年,我父亲李凡夫当年是中国人民抗日军事政治大学的教授,也应邀参加了延安文艺座谈会;我从艺60多年来,也始终按照《讲话》指引的道路前行。 当年,毛主席对文艺工作者说:“你们现在学习的地方是‘小鲁艺’,还要到‘大鲁艺’去学习。‘大鲁艺’就是工农兵群众的生活和斗争,广大的劳动人民就是‘大鲁艺’的老师……” 蔡若虹晚年在延安回忆录《赤脚天堂》写道:“我赶快脱下皮靴/因为我发现/所有走进天国的男男女女/都是赤脚/啊,延安/好一个赤脚天堂。” 其实,延安人并不是时时刻刻都赤裸着双脚,连“红小鬼”也不缺一双布鞋。可是延安人不穿袜子倒比较普遍,这种不穿袜子解放了的赤脚穿鞋的方便、爽快和乐趣,我是在实践以后才体会到的。 为什么把延安叫做天堂?我认为天堂有两个特点:第一是它必定建立在贫困而艰苦的物质基础上;第二是它必定要有一个崇高而广阔的精神世界做先导。而延安人,恰恰都是两只赤脚牢牢地站在这个既贫困又荒凉的陕北高原上,他们用创造性的劳动实践去开辟理想的天地。

李延声 心声·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 中国画 150cm×220cm
创造性的劳动和乐观主义精神,这是延安人的两个随身法宝,也是延安这个天堂的主要标志。 当年许多怀着报国救民志向的热血青年,不畏艰难险阻,长途跋涉从四面八方奔赴延安,还有华侨,其中也有一批文艺青年,在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 的指引下,克服各自模糊的认识和缺点,有了共同的理念,住在“窑洞大学”,吃着黑豆小米,穿着带补丁的粗布衣,信仰的力量使他们以苦为乐,有了战胜一切困难的力量。 至今我仍深深地怀念延安时期的文艺前辈们,其中贺绿汀、李凡夫、吕骥、王朝闻、艾青、蔡若虹、华君武、爱泼斯坦、张仃和古元等,我曾专门拜访,为他们画像和写采访短文。画像上都有他们本人的签名和题词,今日翻看,仍觉亲切与感动。他们虽已离世远行,但其精神和经典作品是永存的。这些文艺前辈毕生践行“艺术为人民”的《讲话》精神,激励后辈沿着《讲话》精神的指引,在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指导下,深入生活、扎根人民,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作出新的贡献。

李延声 贺绿汀像
“我们都是神枪手,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我们都是飞行军,哪怕那山高水又深……”这首经典的《游击队之歌》的词曲作者,就是音乐家、教育家贺绿汀。贺老192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43年奔赴延安,曾任中央管弦乐团团长。新中国成立后,又任上海音乐学院院长。1995年,我专程到上海贺老家中拜访时,为贺老画像。贺老在画上题字:音乐来自人民。

李延声 李凡夫像
李凡夫是红军大学、陕北公学、抗日军政大学、华北联大的教授,是延安公认的名教授之一,1934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37年到延安,受到毛泽东主席接见。他著有《抗战八年来的八路军和新四军》《革命的世界观和道德观》《李凡夫文集》等。李凡夫是我的父亲,他一生廉洁奉公、坚持真理、坦荡立言、一身正气,晚年时仍喜读书与书法,范仲淹名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是他最喜欢写的。在家乡中山市,建有李凡夫书屋已达30年,成为延安精神教育基地。

李延声 吕骥像
在延安名震一时的《抗日军政大学校歌》是音乐界杰出代表吕骥创作的。他在193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37年到延安,还创作了《中华民族不会亡》《武装保卫山西》和《新编九一八小调》等数十首群众抗日救亡歌曲,是群众抗日救亡歌咏运动的主要领导者之一。新中国成立后,吕骥曾当选中华音乐工作者协会主席。1996年,我来到吕老家为其画像,吕老在画上题词“乐者,天地之和也”,用的是闲章“阳春白雪”,可见其对美好精神境界的向往。

李延声 王朝闻像
王朝闻是文艺理论家、雕塑家、艺术教育家,1937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41年他为延安中央党校大礼堂创作了大型毛泽东浮雕像,被誉为解放区美术的代表作。可惜,该作品后来被国民党军队销毁了。新中国成立后,王老重新创作的毛泽东浮雕像,成为《毛泽东选集》的封面。1952年,王老还参与组织了人民英雄纪念碑的浮雕制作。王老原名王昭文,因为孔子说过“朝闻道,夕死可矣”,所以他26岁时,自己改成了现在我们所熟悉的名字。王老出版的专著和文集达40余种,近千万言。《王朝闻全集》达22卷,是中国美学和文艺理论的经典。1995年2月和6月,我两次赴王老家拜访。在我为他所作的两幅画像上,王老分别作了长题。其一:我很少自照镜子,偶然觉察今非昔比,画家李延声为我写生,在赞赏其熟练笔墨的同时,再度感到去日苦多。唯一可以自慰者,不过仍然甘心学少年而已。其二:《孙子兵法》强调知己知彼的辩证法,对非军事斗争也不例外。适应性绘画或艺术批评,同样有知己与知彼的难度,矛盾无所不在,唯愿画家与批评家共勉,以期在共同事业中前进。

李延声 艾青像
大诗人艾青的名句“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感染了一代代人,也成为中国人民的心声。艾老是1943年加入中国共产党的。1942年2月,毛泽东主席先后邀请文艺界人士谈话、交换意见,艾青也参加了,毛主席还给艾青等写信探讨。艾青向毛主席建议开个会,谈谈当时的文艺问题。毛主席说:“我说话有人听吗?”艾青回答:“至少我是爱听的。”我一直忘不了艾老那双眼睛,因为他的眼睛里燃烧着诗人的激情。艾老曾为我的画展题词:正气长存。1995年,我到艾老家为他画像,艾老刚从医院回家,身体虚弱,躺在床上。我画像后,艾老颤颤巍巍地签了名。我希望写一句艾老的名言,艾老的夫人高瑛脱口而出:“上帝与魔鬼都是人的化身。”

李延声 蔡若虹像
蔡若虹是新中国美术事业的奠基人。1938年,蔡老与妻子夏蕾离开上海,赴香港经廖承志同志介绍同赴延安。20世纪40年代,他在延安鲁迅艺术文学院美术系执教,并加入中国共产党,1941年任美术系主任。他在鲁艺先后参加了整风,以及开荒、纺线等大生产活动。从1980年起至2002年蔡老逝世,先后22年,我作为他的助手和学生,一直跟随蔡老。蔡老渊博的学识、敏锐的目光、刚直的性格和豪爽的气度,着实令人折服。蔡老对我说,“延安时期,生活虽艰苦,但却是最愉快的时光。”1942年,毛泽东主席约蔡若虹、华君武等画家到枣园交谈,并设家宴款待。蔡老直到晚年还记得当天吃的三道菜:凉拌豆腐、西红柿和辣椒。1995年,我为蔡老画了两幅画像,蔡老分别在画像题词。一是:力尽言行少,辛劳梦幻多。二是:猛醒听惊涛,是神州呼吸。

李延声 华君武像
漫画家华君武,凡人间不平事,他都能够用犀利的画笔幽它一默。他的画笔如鲁迅的杂文,像“匕首和投枪”。1937年华老历尽险阻,从上海只身来到延安,当踏上延安的土地时,兴奋得倒地大喊。1940年他加入中国共产党。1942年2月,延安美协主办了一场讽刺画展,毛泽东主席参观了画展,大家请他提意见。毛主席只说了一句话:漫画要发展。当时华君武对毛主席的话不太理解,也不敢问。不久,毛主席约他和蔡若虹等到枣园交换意见,对华君武所作《一九三九年所植的树林》提出了不同的看法。毛主席说,“延安植的树,许多地方是长得很好的,也有长得不好的。你这幅画把延安的植树都说成是不好的,这就把局部的东西画成全局的东西、个别的东西画成全体的东西了。漫画是不是也可以画对比画呢?比方植树,一幅画画长得好的,欣欣向荣的,叫人学的。另一幅画画长得不好的,树叶都被虫啃光的,或者甚至枯死了,叫人不要做的。把两幅画画在一起,或者是左右,或者是上下,这样画,是不是使你们为难呢?”华君武说,“两幅画对比是可以画的,但是,不是每幅画都那样画,都那样画,讽刺就不突出了。有一次桥儿沟发大水,把西瓜地里的西瓜冲到河里,鲁艺有些人下河捞西瓜,但是他们捞上来后不是交还给种西瓜的农民,而是自己带回去吃了。这样的漫画,可不可以画呢?”毛泽东主席说,这样的漫画在鲁艺内部是可以画的,也可以展出,而且可以画得尖锐一些。如果发表在全国性的报纸上,那就要慎重,因为影响更大。对人民的缺点,不要老是讽刺,对人民更要鼓励。对人民的缺点不要冷嘲,不要冷眼旁观,要热讽。鲁迅的杂文集叫《热风》,态度就很好。1995年,华老在我为其所作画像上题词:延声同志画我似思想家,其实我不是,请看画的不要误会。华老的幽默和智慧,令朋友们每每看到这段题词,都不禁捧腹大笑。

李延声 爱泼斯坦像
爱泼斯坦被誉为中国的一位“特殊公民”。爱老1915年出生于波兰华沙的一个犹太人家庭,两岁时随父母来到中国,是一名与斯诺齐名的新闻记者、作家,是杰出的国际主义战士。1944年爱老作为美国合众社记者前往延安,采访了毛泽东、周恩来、朱德等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所写的20余篇通讯在《纽约时报》发表,并收入《中国未完成的革命》一书中。该书于1947年在美国出版,被译为多种文字,向全世界介绍了中国的抗日战争,在国际上产生了很大影响。爱老在1957年加入中国国籍,并加入中国共产党,是一位优秀的中国共产党员。1995年受朋友委托,我为爱老80大寿画像。爱老家中高挂着石版印制的毛主席画像,是毛主席1944年亲笔签名后送给他的。在其自传《见证中国——爱泼斯坦回忆录》中,爱老饱含热情地写道:“我爱中国、爱中国人民,中国就是我的家,是这种爱把我的工作和生活同中国的命运联系在一起。”在为其画像中,我将爱老那种像阳光一样温暖的笑容留了下来。爱老用毛笔,在画像上深情地写下英文题词:把中国介绍给世界。

李延声 张仃像
张仃是被誉为“包装新中国”的首席设计师。张老为新中国设计国徽和全国政协会徽,并担任开国大典天安门广场的总设计。他1938年赴延安,任教于鲁艺,担任陕甘宁边区美术家协会主席,194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新中国成立后,张仃曾担任中央工艺美术学院院长。张仃的艺术特点,被其好友华君武调侃为“毕加索+城隍庙”。大家沉思后觉得,华老的幽默还真的反映了张仃身后的中外艺术修养。1996年,我到张老家为他画像。画好后,他欣然题词:艺术源于生活又要高于生活,延声同志为余作小像,书数字以自勉。它山张仃。

李延声 古元像
古元是延安木刻最具代表性的画家。1938年古元奔赴延安,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诗人艾青在延安《解放日报》上撰文:古元是“边区生活的歌手”。1942年,周恩来同志将古元的作品带到重庆参加全国木刻展,徐悲鸿在展览上见到古元作品后,兴奋地在报纸上发表文章说,“我发现了中国艺术界中一卓绝之天才,乃中国共产党中之大艺术家古元”。半个世纪过去了,徐悲鸿的预言被古元的艺术成就所证实。我和古元很“有缘”,古元曾是中央美术学院院长,我是研究生;古元是广东珠海人,我的祖籍在广东中山,他称我“老乡”。1995年我到古元家拜访,他还谈起延安时期的往事,并在我为其所作画像上挥笔题字:延河水长流。 是啊,延河水长流。唯愿这一幅幅画像、一帧帧题词,能够为那个时代留下一些值得翻阅与参照的史料。时代在飞跃,群星仍在星空闪烁,延安文艺前辈的风范将永远激励我们不忘初心,在新时代的征程上,砥砺前行,不负时代、不负人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