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画是形而上的艺术——凤凰来仪书画名家访谈(第十期)走进王顺华先生北京工作室》

访谈现场
2021年2月8日,《凤凰来仪·书画名家访谈》(第十期)走进知名画家王顺华先生北京工作室。访谈由北京广彩瓷艺术馆馆长邢之主持,并特约学术嘉宾荣宝斋画院教授张培武先生。访谈以王顺华先生的艺术作为学术个案,围绕“中国绘画的哲学性、中国画和禅宗的关系、画家的综合修养、以书入画、中国画传统文脉在当代的传承以及新时代语境下的发展和创新等课题做了深入探讨。凤凰来仪团队根据访谈内容和视频整理成学术专题分享给大家。(视频剪辑:张富强;文案整理:艺晨)

学术主持:荣宝斋画院教授张培武先生

主持人:北京广彩瓷艺术馆馆长 邢之先生

访谈嘉宾:知名画家王顺华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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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之馆长】:中国画是中国哲学的物化,表达的是中国人的思想和体悟,尤其禅宗对中国画尤其是“文人画”的发展有重要影响,王老师的画有种禅意,请谈谈禅与中国画的关系
【王顺华先生】:在中国画史上僧人、居士,文人士大夫受禅影响的画家数不胜数,禅成了打开艺术之门的钥匙。禅对中国画的审美产生了重要影响,如南朝的宗炳,唐代的王维,五代的贯休,宋代的苏轼、梁楷、法常,元代的赵孟頫,清代的四僧等,其成就和境界之所以那么高就是有了禅的影响。
禅直指人心,顿悟成佛,明心见性,重直觉,宰断思虑,关注当下。这些辩证生动而鲜活的理念对中国画的影响贯穿了整个中国美术史。禅是中国化的佛教,它吸收了中国玄学、道家和儒家思想以及周易的理念。中国画的写意精神是受禅文化和道家思想的影响而形成的。中国画是意象的艺术,意者心也即主观,象即物也即客观,因之中国画始终沿着一条主客统一之路——即中道而走到今天。由于常人太重视事物的表象,于是禅则提倡不执于相,道家也说“得意忘形”,得其意而忘其形,事物的真相是事物的神而非形。因之文人画往往讲不求形似。王维受禅宗思想影响,主张绘画不拘于实景,富于想象,所谓“画中有诗,诗中有画”。宋代沈括亦云:“书画之妙,当以神会,难可以形器求也”。苏轼亦言“绘画求形似见于儿童邻”。中国画忘形并非不要形而是不执于形,不作形的奴隶。中国画是形而上的艺术。形而上者谓之道,艺术的最高追求应为道。道无形无相,因之空、虚、无是艺术要达到至高境界。正如老子所言:“凿户牗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即有以为利,无以为用。画家一笔一画正如盖房子的一砖一瓦,其营造的空间才是有用的部分。要表现的地方不着一笔,如烘云托月,云和月本身不用笔墨,而靠渲染和衬托出来。一张白纸画上鱼就是水,画上鸟就是天空,水和天空不用画自有,这就是写意。写意的手法在戏剧里广泛运用,如以鞭代马,以敲代门,三五圈百八十里,七八人千军万马。《三岔口》表现漆黑之夜,而台上如同白昼却让观众感觉伸手不见五指,这就是写意的高明。禅讲意会,如拈花微笑,意到为止,不宜直白,中国画也多用此手法,如画岁寒三友拟人化之不畏艰难,高风亮节,铁骨铮铮的君子之风,英雄气概。中国山水画受道家思想影响道法自然,人与自然和谐共生融为一体,因之人在山水画中很渺小,以示敬畏自然,顺应自然。如帆船,小桥流水,茅屋驴马与自然和谐自在。现代化的建筑和工具是与自然不和谐的,因之航母、高铁、飞机出现在山水画中则极不和谐自然,也缺乏美观。

【张培武先生】:现在画坛都在谈“创新”,王老师对中国画的个性风格和创新是怎么看的?
【王顺华先生】:中国文化是一元论,禅与道家,儒家都讲中观、中道,或中庸,不讲二元对立。西方文化讲二元对立,如新旧对立,共性与个性对立,变与不变对立等等,而中国文化讲以不变应万变,万变不离其宗,反映在艺术上则为推陈出新,借古开今,个性在共性之中。
所有的新旧皆为外在形式的变化,而内在之精神即“道”是永恒不变的。今天的新意味着明天的旧。石涛的“笔墨当随时代”被刻意创新者尊为座右铭,而他的后半句“借古以开今”则被断章取义。其实,今人大都没弄懂什么是时代,时代不是时尚。什么是时代?时代就是我们生活的现在。每个人就在时代中,谁也不在过去也不在未来。生活在当下的时代每个人必然对事物有不同的感悟,如果每个人真实地表达出内心对外部事物的感受就没有脱离时代,就是随了时代。时代是求诸内心,时代不是存在另一个世界,而新不等于时代。事物的形式有新有旧,今天是新的明天就成为旧的,而事物的本性不存在新旧,如果我们向内求具本性,艺术则不会过时而会成为经典,中国艺术自古注重的是经典,而非新旧。西方艺术太关注形式,所以太在意新旧,于是把新旧对立起来。刻意创新成了花样翻新,由此为了创新而创新,画家成了创新的奴隶。花样翻新是横向变化,就是如扑克牌的红桃K黑桃K方块K和红心K的变化;而向内求的变化是纵深的变化,是JQKA和小王、大王的变化。我们古人没有创新一说,却注重艺品和艺格,如能品、妙品、神品和逸品的纵深追求。中国画的新是求内美而产生的新,中国画不是不要形式的新,是利用形式而不被形式利用,是运用形式而不在形式里。西方绘画不断变换形式是太注重形式。中国画讲求具内心追求经典,注重品位,如八大山人的画很新,但不是刻意追求形式的新,是走向内心旳一种境界,是种禅境。艺术讲个性,个性即本性,个性有好坏,而好的个性才有意义,个性在共性之中。如中国画必须先有中国画共同的规则,然后才去发展个性,个性中有共性,共性中有个性。个性不是找一个与众不同的符号,这样找到的个性是假的伪个性。创新是从零刚开始,而“出新”则是承前启后。如同创立一个国家,后面的事就是要让其更好更完美。盘古开天地是创,而后是让人类在上面休养生息,如果一味讲创则不得安宁。又如古人创造了古琴和围棋,后来的人只是在上面弹奏与对弈,可以千变万化,使其越来越高级。中国画分四品,能、妙、神、逸,能者技能也;妙则熟能生巧;神品感觉高不可攀,如见帝王,可敬可畏,然只要下功夫不难达到;逸品最高,跳出法度之外,如见如弥勒,可亲可敬,似乎谁都可以达到却难于企及。中国画是无为的艺术,往往是有心栽花无心插柳,因此中国画又是心性的艺术,随性而不随便,无意又在自觉中,即情理之中,意料之外。此时笔此时墨,一去不复返。所以一幅好画往往是各种缘的集合,缘散则没。

【张培武先生】:王老师请你谈谈读书与画画得关系
【王顺华先生】:中国画受文人画的影响,文人画家都是饱学之士,满腹经纶,因之无论写与画均自带一种书卷气、文雅气。齐白石说画家不能有画家气,实际是指匠气。书卷气是长期读书与思考中养成的脱俗而雅逸的气质,这种气质流露于作品则少了浮躁气和烟火气。画不尽意则文,文不尽意则画,相得益彰。长题短款又是画面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既增加画面美感又可以扩展作品之内涵,增加了作品的可读性,使其更具玩味。好的题咏或诗句可扩大意境,使作品大为增色。
倘若没有读书的知识则无话可说,中国画以画言志,以画寄情,借物写心,正如徐谓画葡萄题“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置野藤中”,以表达其怀才不遇的心情,而不仅仅是画一串葡萄那么简单。中国画是画思想的艺术,思想还得靠读书所得。读书破万卷才有神来之笔。所以不间断的读书是画家必备的素养。

【邢之馆长】:王老师对中国书法有很深刻的体悟和实践,“以书入画”是中国古典美学的一个重要范畴,请您谈谈中国书法与中国画的关系
【王顺华先生】:书画自古同源而异流,书法中国画是兄弟关系,但各有规律。画家称画为写,即写意。写者写心也。写讲起承转结,抑扬顿挫,以提按使转表现节奏感、韵侓感,笔随心动心手两忘,因此每笔都具生命感和审美功能。而画线则是画形,是描摹。由于笔墨有其独立的审美价值,而形象则为笔墨服务。笔墨为形服务还是形服从于笔墨是匠人画与文人画的分水岭。
同样画一物象有没有书法功力是完全不一样的。笔墨是一个画家应具备的基本要素,笔墨的高低取决于画家水平的高低。正如歌唱家与普通爱好者的区别在发声的水平一样。

【张培武先生】:“指墨”山水画是王老师的特色,请谈谈指墨画与毛笔画有哪些共通和区别
【王顺华先生】: 指墨画是明代高其佩所创,由潘天寿先生发扬光大,指墨也是中国画一种,只是工具的不同,其它跟中国画规则相同。特点是不用毛笔,以手(指)代笔,以手写心,直抒胸意,能真正做到得心应手,心手两忘,心手一体。
手是人最原始也是最直接最方便的工具,就像一个人吃烤鸡,用手撕着吃比用筷子来得更痛快。亦如擀面和包饺子,机器做的总不如手工的口感好。手指是最方便的工具,其用线之老辣生涩苍健是毛笔无法达到的,五指并用,变化无穷。用点亦是优势,如鸡啄米如锤击石,点点踏实。手也可以作勺,用来泼洒渲染,使其水墨淋漓,满纸烟云。为了使画面和谐,我的手指画题款也用指墨,这也是我的特色。指墨画对线条的把握上从心所欲,而用墨则很难把控,容易产生“误墨”,而这种误墨利用得好可以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画面会更加丰富自然。由于指墨画在控制与非控制之间,因之正契合了艺术的“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要求。同时指墨不能像毛笔那样精细,所以高度概括和意向也是指墨的特点。由于指墨画的这些特性,使指墨绝对不可复得,更不能产生赝品。指墨不可轻易为之,更受情绪左右,只有在特别有感觉的时候才动手,否则难成。指墨画山水是一个很难的课题,很少有人涉及,画家大多在花鸟画上探索,因此我必须知难而进,继续努力,力求把指墨山水更加发扬光大。

【邢之馆长】:黄宾虹先生的艺术对您产生了很重要的影响,您在各种场合多次谈到对黄宾虹先生艺术的独到见解,请王老师今天再谈一下对黄宾虹的理解。
【王顺华先生】:黄宾虹是把画笔墨发挥到极致的第一人。他真正做到了文人画提倡的以书入画的“写”。他让画回归了自然,自然者,乱而不乱,乱而有序,尊重自然不是画的像,自然之道不是像与不像,自然是大象无形。笔墨自自然然,似无人为之痕迹,又非借非人之力,这个很难。纯“写”出的自然,不同于有人在玻璃板上拓印,或水印之自然,这便是功夫。
自然之道,混混沌沌,苍苍茫茫,万物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每个物体均无自性不可独立存在,和谐而淳朴,没有半点人为的痕迹,如行云、如流水,容不得半点造作,正如明代书法家傅山所言,宁支离勿安排。黄宾虹之画作,不懂者,初看千篇一律 ,似乎雷同,只是没有深进去体悟,就像母鸡看小鸡,是不是它自己的孩子,只有它自己清楚,而我们人类看却分辨不出,所以要人为做记号。黄宾虹的作品,每个时期不同,每幅作品手法也不同,可谓千变万化,随机应变,不同纸质均有不同表现,不同心情亦有不同表现,每看一幅,总让人眼前一亮,所谓每看每新。我常常看到印刷品的黑白风景照,便会有见黄宾虹画之错觉,可见黄宾虹作品是多么自然真实。而看古人画绝不会有此感觉,古画大多离自然有一定距离,因古画的皴法、树法、云水法等等,太过规范。比如画山如披麻、牛毛、豆瓣皴等等,画树每片叶子清清楚楚且雷同,云与水都人为图式化,已非自然之云水了,所以古人之画与自然距离是很大的。陈传席先生说,这世界上只有两人懂黄宾虹,我看未必,我以为只有黄宾虹自己才懂黄宾虹,傅雷先生只能说了解黄宾虹,因他不画画,只能是对黄宾虹在知性上的解读,正如学佛的人不如修行的人更能体悟佛一样。陈传习更不懂,因他连傅雷的知性认识都没有,何谈懂黄宾虹。我从八十年代初学习黄宾虹,至今只能说爱好黄宾虹,因为我没有黄宾虹那个学问,就像有人学黄胄,没有黄胄那种在新疆画速写十几年的经历,永远摸不到黄胄。黄宾虹的高度,是一下达不到那个认识层面的。就像黄宾虹说的:“我的画要五十年后再看”,我以为五十年还不够,因为至今真正懂黄宾虹的人还没有。黄宾虹的画包含了宇宙真理,如太极图,亦如老子之道,更如佛家之无相。他的画黑而不死,正如黑鱼里有个白点,白鱼里有个黑点,他的笔墨形成一个整体,牵一发而动全身,每笔都不孤立,繁而不琐细,简而不单调,处处显透,处处生动鲜活,无处不有生命感,没有一幅画有死、板、结之病,求大同存小异,张张不同,而又统一为玩味。读黄宾虹不能仅从读画的角度去理解,应从佛道、宇宙的角度去体悟,他不仅仅是一个画家,他应该是个修行者、哲学家、国学大师。欲读懂黄宾虹,光研究和临摹赏读其画作远远不够,只有广泛涉猎儒释道,易经等国学思想才能更深入了解其作品的高度,因此对黄宾虹的研究正如红学,其路漫漫也。





画家王顺华先生
王顺华 ,画家。1954年生于湖北孝感,毕业于武汉纺织大学美术专业,擅长国画山水(指墨)花鸟和人物小品。现为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湖北省中国画学会理事,孝感市中国画学会会长,湖北省书协创作研究员,广东省越华画院副院长,现居北京。
先后在日本,广州,汕头,武汉,北京举办个展。出版了《全国中青年中国画100家》《中国美术辞林》《当代国画家王顺华作品集》。

画家王顺华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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