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脱束缚的笔墨自由 ——评潘锡林的写意花鸟画
(文/褚 海)潘锡林先生是一位对生命充满了敬畏的画家。他的花鸟画创作面貌丰富、样式多异,既有精心绘制构图宏大的繁复巨幅,也有遣兴而作笔简墨精的空幽小品。但不论是哪种形式和题材,他所描绘的都是生活中常见的花木鸟禽,也都渗透着田园诗意与心灵意象的深沉交融。世间万物皆有性灵,他怀着虔诚之心匍匐在地,听见了花开鸟鸣的天籁之音,也窥探了草木拔节的生命奥秘。在他的写意花鸟画创作中,宣泄的不是庸俗狭隘的个人情趣,也不是无病呻吟的颓靡气息,而是充满了沧桑感的生命体验和深邃感的生活哲思。因此,激扬而悲怆的生命意识一直是潘锡林艺术创作的主基调,他也籍此与当下各种欺世媚俗的功利性创作拉开了距离。
中国的艺术素来喜欢“托物言志”或者“缘物寄性”,这是传统文人独特的文化心理。写意花鸟画就是借自然景物的描绘来展现画家的内在修为和精神取向。因此,当我们看到画面中那只白眼向天的八哥或者旁逸傲立的梅枝,很快会被朱耷那种遗世独立的决绝心态所感染。潘锡林的绘画延续了古人“移情于物”的象征手法。他借传统艺术“托物言志”的美学命题,表达了对现实生活的深层理解,同时也给当代花鸟画艺术注入新的时代精神。在他的一些大尺幅作品中,如《风雨乱荷塘》《水边珍禽》《西窗难留芭蕉梦》《昨夜洛阳梦魂中》《晚风野水静》《秋夜入寒林》等,以满构图的形式将工笔与写意融合在一起,画面规整严谨,布局奇崛深邃,线条凝重挺拔。在这批作品中,他融传统与现代于一体,以色彩搭配、明暗对比和物象叠加等方式,给人一种大疏大密浑然天成的艺术感染,展现了一位当代画家踏实而不浮躁的创作状态。但是,随着对中国写意绘画研究的不断精深,他开始弱化画面中自我设计的痕迹,强化自己的笔墨语言。经历了漫长的艺术探索和绘画实践,潘锡林逐渐完成了从装饰性风格到笔墨性追求的美学转换。进入2010年代以来,他已经成功挣脱具体物象的束缚,渐入随心所欲的艺术佳境了。
一直以来,不少画家认为写意花鸟画不需要造型,这其实是错误的理解。有论者断言:花鸟绘画如果不能解决造形问题,永远都没有生命力。写意花鸟画的造型不同于工笔造型的工整严谨,而是如齐白石所说“妙在似与不似之间”的状态。潘锡林早年学过线描,在中央美院、清华美院接受过系统的绘画训练,具备扎实的造型功底,他善于通过笔墨来塑造形象。通常而言,在一幅花鸟画中鸟是主体,它最具有动势和动感,即便是作为点缀去处理,也应该是画面上的画眼。在《叶红正是赏秋时》《谁家放鸭未曾归》《春江水暖》《深竹亭里听秋风》《李白诗意图》《独立寒秋》等作品中,为了突出画面上禽鸟的地位,潘锡林将花草树石的局部拉近、概括和抽象,然后把禽鸟布置在画面最显眼的位置,同时放大其在画面中的比例,顿时使画面变得生动活泼起来。这种处理方式显然是受到潘天寿、郭味蕖诸家的影响。他以前辈肩膀为依托,努力打破了传统花鸟与山水之间的分界,开拓出了自己的表现领域和绘画空间。
从中国绘画的文脉传承来看,写生是一切造型艺术的基础,一个画家如果写生环节不过关,必然要导致他创作能力的先天不足。但是一说到写生,很多人以为背着画板走到深山老林、走进田园就万事大吉了。其实他们带了画板,却没有带去那颗融入自然的心。这样的写生只是记录了自然的物象,在创作中大都成了没有感情的僵化符号。潘锡林也很注重写生,为了写生他已遍走国内名川大山。每次写生他都是带着感情去的,当他面对大自然的时候,就懂得了删繁就简、懂得了进退取舍,也懂得了“为我所用”。写生不仅为他积累了大量素材,更加深了他对自然生命的认知。他在创作中通过独特的造型,赋予物象以丰厚的美学观照和人文关怀,使画面充满了生命的沧桑感和文化的厚重感。
意趣野逸的绘画最能表现中国艺术所独有的自由精神。潘锡林的绘画风格深受明清文人画的影响,不仅具有闲散野逸的审美情趣,还在他所营造的苍茫之境中渲染了一种荒寂之感,让我们在喧嚣尘世中能享受到一份难得的宁静。从绘画表现技巧来看,他的多采取大写意的表现形式,在笔墨上追求厚重朴拙,在造型上讲求概括夸张,在布局上力求疏朗有致。如在《半醉凌风》《荷塘野趣》《枫叶红于二月花 》《秋夜入寒林》《鸟鸣山更幽》等作品中,我们可以从一花一草、一枝一叶或者禽鸟的姿态中,看出他对传统笔墨的理解与驾驭能力。他的大写意作品中多以长线描写花鸟形态,线条极具书法意味,所呈现出来的线质老辣苍拙、沉厚坚韧,即便在快捷的跳跃部分,他也不会轻率地一划而过。画面中的野逸意趣是在这种无拘无束、自然本真的创作状态下氤氲而来的。受这种审美情趣的影响,他的画面中拥有了苍茫雄浑的气象和脱离尘俗的气息。从根本上说,这是他人格精神的外化和迹化。潘锡林出生在地处安徽皖东地区的天长市,他自幼接受传统文化的熏陶,他的骨子里涌动着传统文人的风骨和气质。在恩师郭怡宗先生“大花鸟”艺术理念影响下,潘锡林很早就树立了“我要画出一种沧桑感的大文化,一种悲壮意识的大文化”的艺术野心。所以在他作品中始终弥漫着一种深沉静穆的气息,既深入又鲜活,这确实和他的艺术追求是一致的,也很符合他的性格。
潘锡林的绘画是植根传统的。从童年临习《芥子园画谱》开始,他在几十年的艺术历程中始终师法传统又不舍另辟新境,从具象到抽象、从现实到精神,直到现在他的绘画已然挣脱形与色的藩篱,获得了笔墨精神上的高度自由,同时也抵达了传统与现代不谋而合的美学空间。探析潘锡林的艺术行状,我们可看到他以葆有格调的审美追求、以无法而法的笔墨技巧,描绘了一处深邃而苍茫的美学境地,让人从中感悟到一种文化的自重和自信、一种生命的深邃和真实。这就是潘锡林绘画奉献给我们的精神价值,这种价值应该会给当代花鸟画创作带来新的启示。
己亥初春于山东菏泽懿籣堂
(褚海,青年作家、美术评论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山东省青年作协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