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董其昌以及他的艺术成就，历来评价莫衷一是。

    《明史》中记载：同时以善书名者，临邑邢侗、顺天米万钟、晋江张瑞图，时人谓邢、张、米、董，又曰南董、北米。然三人者，不逮其昌远甚。《画史绘要》中写道：董其昌山水树石，烟云流润，神气俱足，而处于儒雅之笔，风流蕴籍，为本朝第一。

    然而康有为在《广艺舟双楫》里写道：（董其昌）虽负盛名，然如休粮道士，神气寒俭。若遇大将整军厉武，壁垒摩天，旌旗变色者，必裹足不敢下山矣。徐悲鸿说：“吾尤恨董断送中国画二百余年，罪大恶极”等等。对比如此巨大的褒贬变化，恐怕难以在中国绘画史上找出第二个。但仔细去想，董其昌负面评价开始盛行，主要从近代开始。一部分留洋归国的青年和主张学习西方的人士开始对中国传统文化进行不同程度的批判，甚至诋毁。在中国这一百年的文化转型里，我们模糊了基本的逻辑思考能力和对真理的正确价值判断，各界众说纷纭，后生一头雾水。本文主要研究的是董其昌的画学特征，之所以抛出这个争论，也是希望引起大家的自主思考，尽量从史料出发了解一个人，而不是听信各种消息。

 

气韵不可学，然可实践修来

    董其昌《画诀》中提到：“气韵不可学，此生而知之，自有天授，然亦有学得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胸中脱去尘浊，自然丘壑内营，立成鄄鄂。”董其昌认为画有六法，其中气韵是画的最高标准，然而气韵是与生俱来的东西，并非认知所能学到。但是可以通过实践修得，比如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褪去甜俗戾气，达到一种自然和谐的状态，也可接近气韵。

    “气韵”最早是南朝谢赫在《古画品录》中提到，并置于六法之首。气韵最初的含义是传达人物的神情，通过描绘人的表情、动作和体态，来展现一个人的内在精神。

 

位置经营随人意，笔墨变化更重要

    董其昌一生尤其注重笔墨的考究。他在《画诀》中提到：“古人云：有笔有墨。笔墨二字，人多不识。画岂有无笔墨者？但有轮廓而无皴法，即谓之五笔；有皴法而不分轻重向背明晦，即谓之无墨。古人云：石分三面。此语是笔亦是墨，可参之。”哪怕董其昌到了创作后期对传统进行了极大的颠覆，但始终不变的是他对笔墨的追求。

    通过对比沈周的《庐山高》（图一），我们可以感受到构图严谨不失意境，用笔粗细结合，既有北方的遒劲，也有南方的秀美。浓淡虚实，浑厚天然，意到笔到，几近完美。而董其昌的《婉娈草堂图》，无论是位置经营，还是景物结构，都比较随个人意愿，他强调服从笔墨阴阳变化，且景物本身面貌不如笔墨重要。他认为笔墨所到之处，便是气韵生发之时。
 

 

淡化山川草木之大小、主次秩序感以及山川之走势与关联

    在“丹青宝笩——董其昌大展”中，我们可以看到董其昌在一些画里所展现的树、石、山川、蹊径及房舍等的大小、主次，并不完全符合传统的安排。如黄公望的《水阁清幽图》（图3）和董其昌仿黄公望的画，可以明显看出黄公望的画中，山川有主次之分，山脉走势有序。近景群树环绕于房舍周围，高低错落，浓淡有序。再顾董其昌画中，弱化了树木、山体和房屋之间的大小秩序。落款和印章大小对比整幅画面来说，显得有些过于大了。
 

 

 

结构、理法不甚重要

    董其昌很推崇苏东坡。东坡曾说过：“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董其昌不拘泥于形，而喜欢画下瞬间的感受。所以我们经常看到他画的树、山川总是东倒西歪的，这也难怪外行看不懂他的画。古人认为画画是一种修身的方式，太去拘泥于一个物象的表达，反而会落入画匠的行列中。但这并不代表董其昌就排斥传统的东西。相反，他曾对传统钻研至深，当他对传统熟烂于心时，便开始了走向叛逆之路。纵观古今中外的艺术大家，绝大多数都经历过从深谙传统到独树一帜的华丽转变。所以，理法他都是懂的，只是不屑一顾，因为他有更高的追求，比如瞬间发自内心的一种永恒。
 

 

 

比如他与文徵明的《古松图卷图局部》（图八）对比，文徵明的松树苍翠有劲，出枝迅疾有力，犹如突然直力起来的蛇头。整棵松树远看犹如一条卧着的虬龙。再看董其昌的树，虽不及文徵明的树法清晰，但透露出一种天真活泼的特征，散发着一股江南春意的气息。

 

 

 

好仿古（南宗），并以之为寄托

南北宗论应该是董其昌对后世影响最为深刻的理论体系，当然对于它的好坏褒贬不一。明末清初是阳明心学大盛时期，因此在这背景之下的禅宗及绘画的议题，就形成了以董其昌为首的艺术家们探索的一个问题。董其昌早年仕途不顺，经历坎坷，后来终成一家。受王维、赵孟頫和苏东坡影响极大，好古意，追求笔墨之趣，以写胸中之畅然，冲破世间物象的樊笼，追求一种更为广阔和洒脱的境界。董其昌收藏众多历代真迹，并模仿下来，一方面是对古人的尊敬，另一方面借此寄托自己所向往的内心精神世界。
 

 

 

太史公曰：《诗》有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中国在两千多年前就已经对自然，对天地产生了深刻的思考。到了董其昌时代，绘画经过了两宋的巅峰，越来越趋向于个人情感的表达，董其昌便是其中一朵奇葩。我们可以说他是创新的开拓者，也可以说他是传统的叛逆者，历经沉浮后的一种淳朴和自然的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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