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性玄秘 幻化超尘——白野夫水墨人物略读
仕女画作为中国人物画的重要组成部分,自两晋开始,是以上层社会、宫廷生活中的贵族和名门淑女为主要描摹对象的。在之后的千余年间,人物涉猎阶层不断扩大,描摹技法不断丰富,表现形式也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流派和分支。在仕女画的衍变与发展过程中,始终体现着各时代的审美情趣和审美理想,并丰富记录着整个中国古代社会不同阶层的人物生活及艺术审美的心路历程。作为当代著名中国画画家的白野夫先生,出于自身对艺术修养的积淀及灵魂深处的触摸,对自己艺术语言表现手法的探索和创新,形成了具有时代艺术特色和鲜明的个人艺术语言的当代仕女人物画。立体地展现出鲜活的时代画卷和真实的生命状态,忠实地记录着画家对于灵、魂、体及人生生存意义的深层次思考。

以最传统的方式叙述并以悖离女性表象美的各个侧面,从精神的实质出发,体味并传达着时代生命信息的当下状态,是白野夫仕女人物画的鲜明特色。唐代仕女画家周舫的《挥扇仕女图》,以其传神生动,娴熟的笔法技巧,注重人物的心态刻画,成为华夏文化流传千年的不朽经典之作。其经典之处在于他生动真实的记录了古代封建社会,深宫豪宅中贵族阶级的“深宫幽怨”之情。刘皂曾有诗云:“宫殿沉沉月欲分,昭阳宫漏不堪闻。珊瑚枕上千行泪,不是思君是恨君。”生动地再现了深宫怨女“锁清愁”的凄美、凄迷状态。可以说,“怨女”作为艺术形象,在千百年的绘画和诗歌创作中,成为让人怜惜的精灵,无数次地被人表现和解读。在白野夫的仕女画中,似乎传统意义上的“幽怨”是不可回避的中心词汇,而这种幽怨,却被他以当代的审美情趣与视角,强烈的打上了当时代的印记。在他曾经出版的《白野夫仕女画册》的24幅作品中,无一不在传统的铺张与现代张扬的背离与对比中,矛盾的积淀和喷发,艺术地再现着女性美的全部。其中的作品,或清新雅致,或欲念驳杂,或古韵悠扬,或新声苦愁,均以一个中心字眼命名。如《梦》、《馨》、《浴》、《遐》、《云》、《韵》、《春》、《网》等等,这些简洁却内蕴丰富的单字主题,集中突出的体现了仕女画在传统继承中的雍容华贵、看似简单却风情万种的女性审美神态,着意强化了作者极其强烈的现代意识。在画面色彩的铺张、精致的构思、多姿的体态得到了充分的展现,形成了白野夫人物画的独有风格。在《春》图中,作者似乎在力图表达春梦缱绻的人性欲望之美,在不经意间,触及并设置了懵懂少年偷窥欲开的心里复杂情绪,人物内心的的犹疑与惊慌刻画的惟妙惟肖,应当说构思十分慎密。而更加巧妙的是,他在画面的空白处,则以刻板印刷字体的宋体书法装饰风格,镌书下三首爱情诗词:一是北宋词人苏轼的《洞仙歌》:“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倚枕钗横鬓乱。起来携素手,庭户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二是南宋词人韩元吉的《好事近·凝碧旧池头》:“凝碧旧池头,一听管弦凄切。多少梨园声在,总不堪华发。杏花无处避春愁,也傍野烟发。惟有御沟声断,似知人呜咽。”三是宋末元初诗人王沂孙的《眉妩·新月》:“渐新痕悬,淡彩穿,依约破初。便有团圆,深深拜,相逢谁在香径。”这些无助无望、流涟徘徊、对月长叹的爱情苦吟,被白野夫信手拿来铺设为爱情和情欲的背景,想必定然体现着画家的爱情观照和审美表达。而在其另一幅作品《网》中,三位年轻的女性成为“网”的一部分,她们具有现代气息的卷发、身上的丁字裤、胸罩的系带、超短裙、牛仔裤,成为“网”上的结点或者构成,再加上凌乱的空间、缭绕的烟雾、象征时代的电脑等等物件的伏设,使这幅画具有了强烈的生命冲击力。而画面四周用或粗或细、或浓或淡、被扭曲变形、或洋洋洒洒的笔墨,写下了“镜台海棠开,粉郎来未来”这样的字句,在情趣与蓦然中,使这纷乱的生活场景增添了许多哀愁、无奈和声声悲叹,将现代女性于网中的挣扎于沉溺跃然纸上。正是这些略带夸张、入木三分的精妙刻画,深刻地印证了白野夫先生关于美的阐述:“美是多彩的。雅致是美、粗犷是美、阳刚是美、阴柔是美、灵巧是美、稚拙是美、漂亮是美、甚至丑陋也是美……美不胜收!美在于发现,美源于生活,美需要‘爱’!”

继承和拓展形神兼备的传统笔墨技巧空间,追求意象与境象美的抽象剥离,探索艺术的含蓄性与纯粹性,是白野夫艺术作品的鲜明标志。在长期的艺术实践和探索过程中,白野夫认为,“随着时代的脚步不断往前发展,多元信息和多种文化不断发生碰撞,传统的审美样式及艺术语言已不能满足渴求探索的语言需要,故此,如何将中国的抽象绘画艺术元素与强烈的民族民间色彩及现代艺术相融合,通过当代多元的文化碰撞,升华出具有当代特质的中国抽象艺术作品,完成从意象到境象的完整自由艺术表达,应成为中国当代艺术家的责任。”在这样的艺术担当、自觉追求的大背景下,白野夫对传统中国人物画的表达方式进行了不断反思和不懈探索。在他的画集《逸品风雅》中,在着实地重视人物造型的神情传达的同时,通过对人物形态的准确刻画,借古代仕女的元素和现代女性的神逸性情相结合,以含蓄流动的线条,自由自在地畅游于笔墨与宣纸的游曳之中。运用淡雅无为的墨象,构建起人物绘画的精神逍遥和灵魂深处的悲悯与融和;在追求“吴带当风”的线条动感的同时,将传统法度隐入自然笔墨之中;他在现代技法的运用上,借用宣纸晕染与融染的特点,结合广告色的厚重与不透明,运用丙烯色的隔离效果,再加上国画色的斑驳与淋漓,墨汁玄色与白色的对比,创作出一大批传统与现代结合、中西方自然融合,并且具有强烈中国特色的鲜明艺术作品。白野夫坚持将境象作为具体物象、借助意象形式共同生发出抽象的视觉审美现象,成为精神审美与独立人格思想的高度升华,其超出了通俗的惯性或理性的审美范畴,强调心性和灵感的碰撞,使情绪的瞬间波动与冲击后所生发出的从无到有的视觉空间衍生于画面,在难以用语言表述的精神意境与灵性世界中,通过纯粹的视觉艺术形象幻化出来。正因为此,白野夫笔下的女子形象,已经具有了贯穿时空的“穿越感”,她们已经无所谓时代、背景、生命体验和情感意识,他们只在白野夫的绘画中,成为画家表达主观世界纯粹性的艺术载体。白野夫笔下的马,也不再只是马,而是幻化成某种灵异的艺术境象。在白野夫《逸品风雅》所有的艺术形象中,突出地涵育着玄妙与灵异的指向性,所有的留白均具备无穷尽的遐思空间和灵魂自语。这样的绘画,已经超越了艺术本体和创作个体本身,而具有了人性的普度色彩和永恒光辉。这种艺术探索和发现,更具有无可替代的艺术价值和夺目灵光。

对灵魂与艺术的自由溯源及不懈追求,是白野夫艺术创造的动力与价值。白野夫认为,“相对于人类生存的客观世界,还有一个更大的远超于三度空间的微观灵性世界,也叫灵界。就如风和气一样,它们无处不在,虽眼不能看见,却也使人产生不断的无尽想象、感动与探知。”正是基于这样对未知世界的感知,时间和空间、经度和纬度,在白野夫的艺术表达中便成为苑囿和桎梏,他在竭力探知灵界奥妙的同时,不断探索和丰富着自己的艺术语言、笔墨技巧和艺术表现形式,探测和升华出意念无处不在、如影如风的生命气度,以及多层次、多纬度的艺术品相。因此,白野夫笔下风华绝代的“大唐”女子可以裸露,如轻覆薄纱的天使,而受时代环境诱惑的“现代”女性随处可成为堕落天使般“可爱的”魔鬼化身。但无论是天使抑或是魔鬼,白野夫笔下的人物和生灵又俱都是俗尘中的具体物象,而他们的美,又充分地体现着欣赏者与创作者之间属灵界的互通与感知,体现出他对灵魂深层的独立思考。
李白在《玉阶怨》中写道:“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却下水精帘,玲珑望秋月。”在时空的长河中我忽然间发现,唐代李白笔下的玲珑女子与现时代中白野夫笔下的天使们,竟在灵魂深处化生成了同一个人物,化生成了长歌轻吟的艺术灵魂,化生成了关于“巧兮倩兮,美目盻兮”的倾情与凝视。
2012/9/19


